刘王立明

1941年4月7日

全国同胞公鉴：

四月七日是先夫刘湛恩先生殉难三周年纪念日，哀横在我面前的是三年前今日这悲惨事件的重现。早八时左右，我们在上海公共租界静安寺路安乐坊八十一号门前分别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，静安寺路太华路口的枪声四响，一弹从背后穿过先夫的心脏，在鲜血般的一个池沼里，像苏格拉底、林肯的死，他静静地，为祖国，为人类最高的理想，为真理，为正义牺牲了！

半小时以后，我赶到爱文？路宝龙医院，然而，那躺在手术室里的男子，身上虽尚发出温暖，却已不认识他的妻子了，医生们的策术，妻儿辈的哀号，亲友们的切听，一切都是枉然。他静悄悄地睡在那里，一点没有反应。在这不堪回忆的情景中，我曾注意到他身上盖的那块单被，被血浸的鲜红，面积越来越大，好像象征中国的一幅地图，到处都是血火，表现着敌人的残暴，人类的自私，光明正在为黑暗征服。

一个妇人丧失丈夫是够悲哀，先夫人格伟大，中年的生命正在开展，家庭生活和乐，如此惨死在敌人们收买的暴徒手里，我的悲痛，决非我所在此笔述。

国府西边，广州汉口相继沦陷，随着敌人的铁蹄，便是千万战士的阵亡，千万民众的死难、流浪。因为自己曾经尝过同样的悲愤、痛苦，这些情景，是我的心更为破碎。所以自先夫遭难到现在，我虽带着三个遗孤，勉将眼泪化为热情，悲伤变为涌起，踏着先烈的血迹，向人生的战场、民族解放的道上前进，但总觉得力量微薄，战功太少，偶一想及，悲伤万分。如今使我感到乐观一点乃是国际情势对我国抗战的好转，然而正在这时，自由中国的领空上却有弥漫着好像不可化散的战云，民众的心理日益悲哀、恐怖。假若这种现象持续扩大，我们这民族的痛苦真是不堪设想啊。血债未偿，自相残杀，必置整个民族于死地，同胞们，这不是我们自己应当负的责任吗？

现在正是春日，万物都在复生，假若这次因抗战而阵亡、而死难的同胞们都能起来说话，我相信他们必是异口同声地说“国人们，配上你们的精神武器，筑成一个不可摧毁的堡垒。牺牲小我，团结？？，继续争取民族的自由啊”。的确的，我们是出生在一个伟大的时代。这时代的特征便是痛苦、牺牲、毁灭，但同时也是创作与新生。要不辜负生在这伟大时代里，每一个国民，必须具有下列几种认识与决心。

第一，我们必须坚强我们的信念。所谓新年，乃是真理、争议极终的胜利，光明黑暗最后的分晓（被略）。

第二，脚踏实地的苦干。自抗战以来，我国民族的表现却是比任何时代都显彰（被略）空袭频仍，我们不但应将我们宝贵的光阴，用到事业发展上面去，并须在物价高涨的当儿，节省无谓的消耗。千万的国人正在饥饿线上挣扎，如何去增加他们的生活能力，减轻他们的负担，这是各界领袖们目前不可放弃的任务。第三，容忍相安，客观处事。本来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，向来是“躬自厚而薄责于人”，但近年来，我们的气量却不是如此。个人家庭中的争吵是日常便饭，团体党派间的斗争是水火不容，小而顿足捶胸，大而枪口对内，旧道德已经崩溃，新伦理又未建立起来，在这青黄不接的时期，所表现的一切都是浮躁与稚气。我们现在正像孩儿玩火，偶一不慎，便要损己害人。这一点望国人们注意。第四，牺牲小我，完成大我。我们整个民族的生存，现在正在受着最大的威胁，唯有大家牺牲小我，完成大我，才有出路。我们应将义务放在前面，权利放在后面，任何团体、党派或个人，对国家只有尽忠尽孝，绝无权利思想可言。倘若我能将“你死我活”的观念，改为“我死你活”的观念，我们的人生必是丰满，家庭必是愉快，党派必是相安，问题必然好转。

四年的血战告诉我们，敌人是决定不了中国。国际情势正对我们好转，关键难在我们能否加强我们的战斗能力，佩起那万能的精神武器。

最后，我要说的就是千万的先烈，已经为中华民国的自由、平等牺牲了，千万的生力军正在踏着先烈的血迹，继续献上他们宝贵的生命。当我生命中这悲惨的一日，我要请求同胞们，为不使先烈的血付诸东流，为要对得起后代的子孙，为要不使期望我们的友邦失望，我们要加倍地努力，使得明年的今日，我们已战败了我们的暴敌，全中华民国领空上飘扬着我们自己的国徽。谨此泣告。